走近名家|张岱乐享秋天

晚明才子张岱,家世显赫,生活奢侈,喜欢精舍美婢、鲜衣美食、骏马华灯、梨园鼓吹、茶酒诗书……他的四季过得活色生香,而秋天最有意思。

崇祯二年八月十六,张岱率家中戏班乘船经镇江去兖州。行至江口,见月色皎皎,水天一色,于是乘兴游于江上。至二鼓,来到金山寺大殿前。他联想到诸多兴亡遗事,于是带一众伶人携道具、戏服直奔殿内,点火上灯,锣鼓齐鸣,咿呀入戏。漆黑大殿内,山河雷动的战役徐徐重现。群僧闻声而来,惊愕万分,从呆呆伫立到徐徐定睛,谁也不敢问一句,至黎明剧终,“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金山夜戏》)。这一场夜戏,令人如同置身于真与幻、戏与梦的边界。

秋天,是吃蟹的季节。拎几只螃蟹随便一蒸,草草下肚,那不是张岱的风格。“蟹事”一年一度,他跟朋友们设了“蟹会”,以蟹结社,以吃会友,一人六只。配菜有腊鸭、醉蚶、牛乳酪、鸭汁煮白菜、兵坑笋等,瓜果有谢橘、风栗,喝的是玉壶冰酒、兰雪茶,主食是余杭新米饭。一场蟹会好物齐备,完美无缺。如此盛大的秋日豪宴,也许只有张岱这类豪门子弟才能负担得起。撇开这个不谈,能将日子过出情趣与兴味,须有一颗懂得珍重爱惜的知物之心。

今人熟悉的“音乐派对”,在张岱的生活中也不是稀奇事。崇祯七年闰中秋,张岱邀集宾客至少七百余人,每人自带美酒美食和红毡一床,在蕺山席地而坐,能歌者百余人同唱“澄湖万顷”,声震山谷。大家狂欢作乐,灌酒如泉;斋僧大锅造饭待客,流水般送饭不迭。张岱又命家蓄声伎在蕺山亭上演戏娱宾,清歌曼妙,响遏行云,连演十余出,围观者千余人,四鼓方散。当喧闹归于静谧,狂热化为清凉,“月光泼地如水”(《闰中秋》),张岱沐浴皎皎清辉,只觉表里澄澈,望远方,白云冉冉升,群山隐没,仅露山尖,淡痕一抹,云山缥缈,恍如仙境。其幽微处的大美,能赏者又有几人?

张岱的秋天是隆重盛大、光彩夺目的,也是幽微而精致的。身在其中,就加倍珍惜和尊重;事过之后,以张扬才情记述成文。秋天,过到这个份上,也算尽兴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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