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名家|一蓑烟雨任平生——谈苏轼的人生观

北宋大文豪苏轼的独特风骨,千百年来为无数读者所仰慕。这背后是一种怎样的人生观?欧阳军结合苏轼的作品进行了探讨,认为他以超然物外的心态面对现实,以静变相兼的视角看待宇宙人生,形成了积极进取、乐以忘忧的人生态度,实现了自我超越和自我获得。请看——

 

 

 

 

 

每每读苏轼的作品,不论诗词,不论文赋,都为那坦荡荡的君子情怀、乐以忘忧的人生态度所感动。苏轼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与其世界观、人生观密切联系,笔者结合其作品作简要分析。
一、心游物外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存在于时间和空间当中,时空是物质的存在形式。苏轼对时空视角的选择,基于他对于时空的认识。他认为空间的大小、万物的大小都是相对而言的,于是选择了这样的空间视角:心游于物之外。“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超然台记》)人的视野若被事物所局限、所蒙蔽,就不能形成对事物全面客观的认识,就会趋祸避福。“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超然台记》)

苏轼“游于物之外”的空间视角具体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心游于物外,以求得对事物的完整、全面的把握,防止以偏概全。苏轼在《题西林壁》诗中写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写庐山的诗就蕴含了这样的哲理。游于物内,便往往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有走出山外,才能求得对山的完整认识,看清庐山真面目。
第二,要把事物放到特定的环境和背景中去把握,并能随着空间的变动相应转换自己看问题的角度,而不是拘泥于一点一面。如《唐道人言,天目山上俯视雷雨,每大雷电,但闻云中如婴儿声,殊不闻雷震也》:“已外浮名更外身,区区雷电若为神。山头只作婴儿看,无限人间失箸人。”下雨时,云层低压,雷声大作,有惊天动地之感,但是在超出云层、远离人间的千仞高山上,听到的雷声却像婴儿的啼哭一样。生活也是这样,换一个角度,便有新的视野。一个把功名利禄乃至生命都置之度外的人,对于人间的“雷霆之威”是无所畏惧的。苏轼擅长把生活中平凡的事物写得新颖别致,抒发对宇宙人生的思索。
第三,心游于物外,也是心游于心之外,即从主观情欲中超脱出来,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超然台记》:“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夫所谓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苏轼认为,事物都有其长处和益处,我们能从中得到快乐和满足,不必非是那奇特、新颖、雄伟、美丽的不可。人们的欲求是无穷的,但是能满足人们欲求的事物是有限的,这样一来,势必快乐常少而悲哀常多。“游于物之外”才能客观地认识自我,正确处理物我关系,不累于情欲,无往而不乐。
二、静变相兼
苏轼认为,事物存在时间的长短都是相对的。他从“变”和“静”这两个视角来看宇宙人生。
第一,从无限的发展变化来看人生。生死问题是人类永恒的课题,有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曾慷慨悲歌,咏叹人生的短暂。与苏子泛舟赤壁之客,亦“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无奈只好“托遗响于悲风”。苏轼却不同凡响,从与众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人的生命历程。“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前赤壁赋》),他认为,从无限发展变化的观点来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不是静止、永恒的,而是处于变化之中。万物有生有灭、有始有终,即使是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在无限的时间之流中也不过是短暂的存在。因此,悲叹人生短促大可不必。
第二,从事物的相对静止来看人生。“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前赤壁赋》)如果从不变、稳定的观点来看,那么我们生命的存在和万物的存在一样,都具有永恒的意义。因此,又何必羡慕别的事物的长久呢?苏轼把人生置于广漠宇宙之中,与万物齐观,是客观的,又是积极的。

三、小结
苏轼的思想比较复杂,可谓儒、释、道兼而有之。他汲取了各家学说的积极方面,兼容并蓄,取长补短,经过自己的加工改造,形成了具有独特风貌的世界观、人生观。笔者认为其思想和人生实践的主体是积极进取的。他“游于物之外”,目的是要“无所往而不乐”。
苏轼主张“寓意于物”而不“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宝绘堂记》)在主客体的关系上,他主张把主观情意寓于客观外物之中,从而在外物中获得快乐。但是如果留意于物,把外物看得过重,累身于外物而不能自拔,为情欲所役,就会失掉快乐了。“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宝绘堂记》)由此可见,苏轼否定了老庄的禁欲主义,肯定了“寓意”之乐。这种积极的人生态度,让他胸怀远大的政治抱负,历尽坎坷仍不消沉。
苏轼的人生观是自我超越,也是自我获得。“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一蓑烟雨任平生”,正是他一生的形象写照。“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留侯论》)苏轼此段豪杰大勇之论,用于其自身也是恰当的。他虽生不逢时无功可立,但不平之志终以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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