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怀平 :父亲的镰刀

院子里刮着秋风,枯黄的桐树叶在地面打着卷儿,打在窗棂上,一缕阳光照在斑驳的院墙上,也照在父亲苍老的、像核桃皮一样的脸上,显得更加沧桑了。

父亲坐在轮椅上,眼睛望着屋檐下的墙一动不动。
斑驳的墙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那是父亲的镰刀。
我从外面回来,看见父亲眼睛注视着墙上的镰刀,说,爸,外面凉,咱回屋吧?父亲望着墙上的镰刀,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没有回答。我又大声对父亲说,外面凉,咱回屋里吧?,父亲听到了我的话,回过头来。我看到父亲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我急忙说,爸,是不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父亲没有回答我,低头陷入了深思。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是父亲五十多岁,正当年。家里本来有两把镰刀,一把被我弄丢了,另一把的镰刀刀刃钝了。眼看着就要割麦子了,父亲心急火燎一般,去集上买镰刀。
那时,我和村子西头的菊花姑娘正在谈恋爱,我刚刚二十出头,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就知道看到菊花我的心跳加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她。在我眼里,菊花很美,脸庞就像菊花一样鲜艳、美丽,焕发着青春的气息。我对菊花一片痴心,菊花对我不冷不热的,好像对我还是不放心似的,仰或是嫌弃我家里条不富裕。我在心里猜测着,心里忐忑不安,对我们的未来有点迷茫。心想我要加大追她的步伐,向她敞开爱的心扉。
我听菊花说过,她的父亲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我说过,我要好好干活,把我们家变成富裕的家庭。我有的是力气,在农村,只要有力气,去地里干农活就是优势。菊花说,慢慢给父亲说吧。
那天,是本村赶集的日子,人们三三两两的去赶集。集市上,卖吃的、卖穿的、生活用具等琳琅满目。还有卖牲畜、牛羊、猪等动物的小市场。卖农具的地方和卖猪的地方距离不远,隔不远就能听到牛羊、牲畜、猪娃叫唤的声音。父亲来到卖农具的摊位前,很仔细地跳了一把好的镰刀,对于庄稼活,父亲是一把好手,他能一眼看出哪把镰刀好使。父亲麻利地买了一把镰刀,正准备到处看看,然后再回家。却不料迎面碰到了菊花的父亲。
菊花的父亲那天也去赶集了,他手里掂着一个猪娃,那猪娃身体滚圆,绒毛泛光,大声叫唤着,充满着生机。本来,我父亲和菊花的父亲因为割麦子借镰刀发生了一点误会。那天,菊花的父亲去割麦子,去我家借镰刀,碰巧我的父亲也去割麦子,他就没有借到。以为我父亲吝啬,嘟嘟囔囔走了。从此俩人各干各的农活,从不搭腔。
村子里风言风语传出了我和菊花的事,菊花的父亲听说了此事,非常生气,在家里对菊花说,坚决不同意她和我的事,说菊花,你不能和他再来往了,不然,打断你的腿。
我父亲和菊花的父亲见面,话不投机,霎时剑拔弩张,刹那间,就围了一圈人看热闹。菊花的父亲对我父亲说,管管你的狗崽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父亲听了这话,气急了,说,你看你的熊样子,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狗眼看人低,我的儿子是好样的,不许你说我的孩子。孩子的婚事他们自己做主,只要做的光明正大,不违法,不乱纪,恋爱自由,谁也管不着。菊花的父亲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跨到父亲面前,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和父亲骂了起来。恰巧,邻居也去赶集了,到跟前急忙把他们劝开了。
我和菊花的事就彻底黄了,那天,我在街道上见到菊花,我亲热地喊她,她不理我,她看到是我,掉转头立马就走了。她的决绝的样子令我伤心,我黯然落泪。
我的心如掉进了冰窖里,凉哇哇的,我心灰意冷。在家里父亲叫我吃饭,我不搭理他,跑到我的房间里,倒头就睡,谁叫我也不开门。
第二年春天,菊花嫁到了距离我们五十里的陈村,她结婚那天,我在家里睡了一天,不断传来的鞭炮声和欢快的音乐声把我的心击得阵阵酸疼。
后来,我娶了现在的妻子,她也蛮贤惠的,每当我提起菊花时,她总是理解地微笑望着我。
那年夏天,到了割麦子的季节。父亲手拿镰刀去地里割麦子,忽然看见村道上悠然走着的菊花,她是从婆家回来看望父母的。父亲的心倏地一沉,他想到了我失去菊花的伤疼和寂寥。
父亲割完麦子回到家,晚上就病倒了,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经过精心的治疗,父亲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根。我经常推着轮椅上的他到田间观赏,他总是出神地看着别人手拿镰刀割麦子的样子,身子随着割麦人的胳膊左右晃动。
外面的风更大了,我望着泪眼朦胧的父亲,说,爸,咱们回屋吧。父亲对着我,深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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