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又龙：慰问独居黄梅深山老林的“老爷子”

暮春时节，万物繁茂。绿树浓荫夏日长，百般红紫斗芳菲。5月8日上午9点，武穴中学工会主席王准接到了一个罕见的电话，立刻驱车赶到武穴市长途汽车站迎接一位客人。与此同时，他又电话给我，告知来客也是我的熟人，希望大家一起在武穴中学办公楼友情相会。

我的住所步行到新校园仅只需要15分钟时间，当我很快抵达后，他们也到达了。但见王准先生小心翼翼把客人从小车内搀扶下来，我顿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黄梅县“永安水库”上面那个深山老林里面的孤寡老人吗？因为我曾经陪同王准先生及其爱心志愿者到过老人家里慰问，所以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说起来非常有趣，尽管我们多次见面，却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连王准他们这些志愿者也不知道，大家都习惯性地称他为“老爷子”。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爷子此次风尘仆仆从邻县乡村大老远赶到武穴有何贵干？

步入王准办公室后待大家坐定，老爷子开口了：“我这次来不为其他的事，只是为了表达我对你们这些好心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关心，特别制作锦旗两幅，一幅赠送王准主席，另一幅请代我转赠给武穴市花桥镇郑公塔的一位个体工商户，他也是你们志愿者团队的人，叫兰志刚。此外，我还在山上采摘了一些上好的谷雨新茶，自己在家里用手工操作烘干。不成敬意，细品慢尝。”说毕，展开锦旗，当场赠送给王准。

只见锦旗上面书写内容如下——赠给：武穴中学王雄校长先生，德高望重人人敬，助人为乐个个夸。落款为：黄梅县大河镇下鸣水村王水成，二Ο二三年三月。从日期上推测，这面锦旗已经做好了一个多月，可能遇上连绵春雨，无法付诸行动。我对老爷子笑着说：“好像你们交往了十一年时间吧？怎么连他的大名也写错了？他叫王准而非王雄。”老爷爷凑近前仔细一看，咧开嘴巴笑起来：“啊唷，我记忆有误，不过我倒是觉得王雄比王准这个名字好听。”当然，老爷子今年已满84岁高龄，有个别字误写也很正常。我在王准办公室里面找出一个小刀片，将锦旗上面的“雄”字笔画稍微刮削一点，很快整改成了“准”字。

望着锦旗字面，我又发现了一个巧合之处，我问王准：“你父亲大名叫王水生，他叫王水成，莫非你们是真正的家门关系？我知道你的老家在黄梅县白湖渡，当年偶遇深山老林，这是神仙指路，让你们竟然成为了‘忘年之交’。”王准听了哈哈一笑，他深情回忆道：“我大学毕业后安排到武穴中学工作，对体育运动情有独钟。利用双休日时间，带领骑行队伍，积极开展户外运动。起初，我们穿上统一服装只在市内各个乡镇转悠。后来胆子大了，敢把队伍拉出市境，自行车路线辐射到了武穴市周边省市地区两百多公里范围。曾经在大别山红色旅游公路上接受黄梅县广播电视台记者跟踪采访报道，甚至我们的骑行轨迹延伸到了新疆独库。”

“记得那是在2012年一个深秋，我们从蕲春县沿着大别山公路朝安徽方向骑行。途中尽是陡峭坡道，队友们比拼耐力。没想到半路上碰上了滂沱大雨，望着前方路面长坡连续，似乎毫无穷尽，大家纷纷打了‘退堂鼓’，唯有我执意坚持。后来在雨雾中迷失了方向，鬼使神差地居然钻进了一大片山林。此时天色已晚，山林深处没有道路，我只好扛着自行车继续往前摸索。此时此刻，又冷又饿，疲惫不堪，正在懊悔之时，忽然看到半山腰似有灯光闪烁，便斗胆前去问路。好不容易摸到了这户人家门口，敲门试探，岂料这个动作惊吓了屋内主人，只听见屋内一阵嘁嘁喳喳响动后，灯光瞬间熄灭。”

“我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单门独户的人家。一个人迷失在这一大片深山密林之中，寂静无声的偏僻山林里，除了几声凄厉的鸟雀在嘶鸣，没有其他人活动迹象，顿时感到全身有点毛骨悚然。但我没有任何退路，又敲响了他家大门。一边敲门一边解释：我是一个迷路客，不是什么坏人，请相信，我只是问个路，没有其他目的。由于我讲得也是黄梅话，屋门马上打开了。”

此后发生的故事就是：这是一个孤寡老人，他点亮灯火仔细察看王准良久，听他讲明前因后果，觉得不像是一个坏人，便将王准让进屋子里，生火煮面条给他充饥，还为他烘干湿衣暖和身体。最后，王准与老爷子成了“忘年之交”。自此以后的十一年时间，王准无数次带领他的骑行爱好者，长途骑车到深山，慰问这位孤寡老人，也由此揭开了老爷子的许多身世秘事。

王水成，1939年出生在这片偏僻的山林中，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以务农为生，他在兄弟五人中排行老三。用他自己的话说：出生于民国28年，生日乃“六十两”，什么意思？就是农历六月十二日问世。1957年，他以优异成绩考进黄梅县第一中学读书，时间长达六年，即初中和高中各三年，而且都是在尖子班学习，高中班主任叫洪颂先。 老爷子是1963年完成学习任务后毕业离校，我问他：“2022年11月5日，黄梅一中隆重举行了建校110周年校庆，作为当年成绩非常拔尖的学生，而且您的村庄与黄梅县城近在咫尺，难道没有赶去参加？”他面露愧色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出息，学校没有给我发邀请函。”坐在老爷子身边的王准安慰他：“我也是黄梅一中的毕业生，也没有收到邀请函，历届毕业生太多了，容易被淡忘属于正常。您的书法非同一般，不愧是高才生，我特别欣赏。”

如此优秀的老牌高中毕业生，怎么回到家乡当了一辈子农民，对于老爷子的身世颇为费解。老爷子见我刨根问底，便实话实说：“高中毕业后，我在大队小学担任民办教师。民办教师的薪酬很低，与公社的社员一样，只能靠工分养活自己。那个时候，大队小学共有五个年级，而学生仅只有55人，我是一个‘全能手’，各个学科都能够开课。1971年，参加了几天县文教局召开的教育工作会议，差一点儿被转正。岂料，这份转正指标函送达大队盖章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时任大队书记给卡住了，导致错失良机。后来继续任教至1976年终止，干脆回家种田，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按道理说，老爷子应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高中尖子生，四肢健全，相貌端正，怎么终身未娶，最终沦为了一个孤寡老人，后半生完全依靠政府救济，成为 “五保户”。无独有偶，他们兄弟五人之中，最小的弟弟也是一个单身汉，用老爷子的“术语”介绍，小弟比他小一个“属”，也就是说他比小弟整整大了12岁。如今活在世上的只剩下他和五弟，其他的三个兄弟虽然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后代，但是他们先后都告别了人世。由此看来，在某些方面上帝还是有点不公平，不过，能够愉快生活下去也可以弥补精神上的某些不足。至少，老爷子要感谢上帝“牵线搭桥”，让他遇上了王准以及那些爱心志愿者。

偶尔结缘的十一年间，众多志愿者闻讯纷至沓来，他们从未间断过对老爷子的拜访与慰问。志愿者们或骑行或驱车，给老爷子源源不断地送去大米、粮油、面条，还有四季新衣、保暖鞋袜、时鲜果品、防疫药品，包括慰问金等等，他们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据老爷子讲：他的国家政策性照顾，其中包括农村医疗保险，都是小弟代为办理（小弟也是“五保户”）。现在，他每个月可以领取526元固定生活费，还有高龄老人的补助金，七七八八加起来，每个月不少于一千元。这是托共产党的福，他们才能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因为小弟所住的地方距离村委会不远，办理手续很方便。老爷子还告诉我们，由于下鸣水村人口不多，经济较为贫困，即将与邻近一村合并，统称为：考田村。

说到“考田”二字，使人容易联想到黄梅县著名的三大水库：“古角水库”“龙坪水库”和“考田水库”。老爷子非常清楚，他说：“古角水库”是省人民政府建设工程，“龙坪水库”是黄冈地区的主抓项目，而“考田水库”则是黄梅县地方投资，现在改名为：永安水库。

在办公室座谈了一会儿，接近午餐时间。王准对老爷子说：“我们先到珺伟小区一家餐馆吃饭，再安排您老人家休息。等一会儿，还有一位曾经上门拜访过您的志愿者来陪同。”老爷子赶忙摆手道：“你们都很忙，我不便打扰。再说，我从来不喜欢吃餐馆的饭，太油腻又辛辣。村子里主办宴席的人很多，但是我没有吃过他们一次宴席，因为嫌宴席上的饭菜不卫生。况且，我也看到了，你们工作比较忙，你们把我送到武穴长途汽车站，我搭公共汽车返回黄梅大河。”老爷子虽然说归说，王准还是做归做，他开车一股脑儿跑到了珺伟小区。到了餐馆门口，老爷子抬头一看：“这哪是汽车站？应该是餐馆吧，我不下车。”但是王准觉得过意不去，硬是把老爷子扶进了餐馆，还扶上了二楼。

刚喊来服务员开始点菜，见这阵势，老爷子二话不说，调转身子就往楼下跑。若不是我发现快，赶紧跑过来扶稳他，这才避免了摔跟头。面对这种情况，已经做得仁至义尽，我和王准商量，就遂了他意思，送他去车站搭车。王准还是觉得自己心不诚，便对我说：“下午我有课脱不开身，麻烦你开我车送他到村门口，路线不用导航，到了大河镇看到指路牌，向左拐沿着红色旅游公路行驶，没有多远就到了他的家附近。只要到了他的村庄地域，他就熟悉！”王准想得太周到，仿佛他是老爷子的孩子那样贴切。

我们把老爷子扶上小车前排坐好，又帮他把安全带的锁扣插好。此时，王准悄声对我说，先往西边方向开，到市公安局大门外等候片刻，有一位志愿者为老爷子买了不少糕点之类的食品，正在与我们会合。到了公安局门口，车刚停住，老爷子急于下车，嘴巴念叨：“这么快就到了汽车站？”王准连忙下车将老爷子按住，对他说：“老人家莫慌，我们是要把您送到大河镇，因为这个时候武穴汽车站不一定有班车。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下，马上有志愿者给您送来可口的食品。”正说着，志愿者来了，得知老爷子很固执，便没有挽留。她二话不说立刻把一提食品塞进了车后座椅上，然后挥手告别。

小车驶过花桥镇以后，老爷子突然说：“刚才一点儿都不饿，现在感到肚子里面有点叫。我以前到过一次武穴，那是当小学民办教师的时候，正赶上“文化大革命”红卫兵串联，我们十几个民办教师自发地组成小分队，步行到武穴参加革命活动。如今那些跟我一起来串联的民办教师都走了，算我寿命长点。”我说：“寿命长说明您老人家有福，啊，肚子饿了咱们等会儿到了大河镇再解决。”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很快抵达了大河镇。也许是环境熟悉，老爷子变得异常兴奋，他说：“停车，我要下去！”我边开车边问他：“这里到您家还有多远？”他说：“还有二十里路，但是三轮车较多，很便捷！”我道：“既然路程不近，好事做到底，我会送到您家门口！”说话间，我们驶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线牌上向左标明 “红色旅游公路”由此进入。

等到红灯停、绿灯亮，正在聚精会神地向左转弯时，猛地听到驾驶室右边车门“哐当 ”一声响，老爷子猛然间把车门推开了，一只脚还伸出了车外。面对突发状况，这个震惊非同小可。我一边左手扶稳方向盘，腾出右手快速扯住老爷子的左臂膀，然后缓慢向右侧道路旁边停车。而老爷子在与我拉扯中还在使劲往车门外挣扎，嘴里不停地大声嘟囔着：“我要下车，不要你送，我村子里面的路况不太好，坑坑洼洼不好走。”看他这个架势，我简直是整个人都懵了，如果路人看见，还以为是我绑架了他。庆幸他能够轻易打开车门，却无法解开安全带。瞅着他面红耳赤地试图扯断安全带的神情，我又好气又好笑。待车停稳拉紧手刹，我迅速跳下车帮他把安全带解开，然后把志愿者送来的礼品塞到他手中。

老爷子下车后，似乎有点“四门天黑”的样子，他问：“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看到了，对面是大河镇卫生院。”辨清方向，他开始朝前迈步。但是我仍不放心，惊魂未定的我慢慢搀扶着他走过十字路口，然后再三指明方向，站在路边一直目送着老爷子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

返回武穴后，王准告诉我说：“老爷子来了电话，告知平安回家。”

5月11日下午，兰志刚先生接到王准电话，请他来武穴接收感恩的锦旗，我也受邀前往见面。早就听说兰志刚先生是王准和他爱心团队成员之一，还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网红”名人，万没想到，他不但爱心十足，而且年轻有为。1982年出生的兰志刚养育了两女一男，大儿子居然是梅川高中的高二年级学生。兰志刚平时对孩子们管教有方，大儿子一到寒暑假就去花桥镇大超市打工挣生活费，二女儿一旦放学回家就协助妈妈料理小杂货店，小女儿无人照护，干脆放在自己的车上云游四方，谓之：长见识。兰志刚的“网红粉丝”多达十万余人，既忙网上又忙网下，业务范围涵盖了水产养殖和百货物流，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最让人感动的是，兰志刚以身作则为孩子们树立好榜样，经过他解囊相助的孤寡老人远不止“老爷子”一个人。他跟随着王准的爱心团队到山上村看望独居老人，到乡村资助贫困学生，许多受到帮助的贫困家庭都视他们为“活菩萨”。我们欣喜地看到，他们的爱心行动还在持续。正如一首歌词中所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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