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提醒我们:“春天,人的毛孔都是奓开的,多穿衣服、多喝水,千万不要感冒。”这类提醒,她每年都不会忘记。然而,我从不把这话当回事。我当过兵,体质好,小小的感冒,从来近不了身。
我过于自信,忘了自己已经人到中年,一不小心,受了凉,没日没夜地咳嗽,喉咙撕心裂肺地疼。疼痛倒在其次,最让我懊恼的是,孩子即将考试,没完没了的咳嗽,无疑会影响她的休息。于是,趁着周末,我决定回老家住两天,让孩子安安静静地复习。
母亲见我回来,喜逐颜开地招呼:“吃什么?我去做。”我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摇摇头。母亲皱起眉头说:“你感冒了?”说着,伸手摸摸我的额头,旋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发烧。吃过饭早点睡。我给你熬碗姜汤喝,发发汗就好了。”
母亲打开电热毯,调至最高档,嘱咐我:“不要关灯!”自感冒以后,我没睡过一宿好觉,害怕父母担心,缩进被窝里,咳得满身大汗。不一会儿,母亲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汤汁淡黄,充满辛辣气味。母亲吩咐:“趁热喝,好出汗。”
母亲坐了很久,直到看我“睡着了”才离开。那一晚,父母房间出奇的安静,要知道,父亲耳背,往日电视声惊天动地。恍惚中,我听见了他们的嘀咕声,在为治疗我的感冒出谋划策。
后来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关灯——她放心不下,不时进来查看我的情况。每一次来,她都轻手轻脚,摸摸我额头,给我掖掖被子。我哪里睡得着,一个人的时候把被头塞进嘴里,闷闷地咳嗽,听见房门响动时,急忙装睡着,我不能让母亲太担心。
记不清母亲第几次进来,照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走,罅开眼缝,偷偷地打量她。
母亲眉头紧锁,满脸惶急的表情。想必她把我的咳嗽,归咎于自己提醒太晚,站在床前手足无措。已经下半夜,屋里寒气逼人。我头发花白、年逾七旬的母亲,穿得严严实实,她竟彻夜未眠。我的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假装梦魇,哼哼着翻转身。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啦,可不能让母亲发现我眼角沁出的泪水。
天微亮的时候,母亲又端来一碗姜汤。她看着我大口大口喝完,热得浑身冒汗,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太阳慢慢升起,窗外鸟儿放声高歌。我像儿时一样,在母亲宠爱的目光里,扯起了幸福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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