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语说文|论“文明” ,说“文化”

现代汉语中,“文明”与“文化”含义有重合也有差异。它们在词语结构和含义上的区别在于“明”“化”二字,此外还有不同的语源特征和演变过程。景龙对此进行了梳理和分析,请看——

说起“文明”一词,离不开两个词语的照应,一个是“文化”,另一个是“野蛮”。现在的多数词典都把“文明”的一部分含义解释为“文化”,将另一部分含义解释为与“野蛮”相反。也就是说,从社会和群体的角度说,“文化”是“文明”的代名词,如文明史、文明社会等;从个体(包括人和事物)的角度说,“文明”是“野蛮”的反义词,如文明人、讲文明等。“文明”的含义要比“文化”的含义更宽泛一些。

“文明”与“文化”在词语结构和含义上的区分就在于“明”“化”二字的差异。
“明”字是会意字,在古代有两种写法。一种是“日、月”的组合,来自最早的甲骨文字,表示明亮。如《诗经·齐风·鸡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国语》说:“明,精白也。”还有一种是“囧(jiǒng)、月”的组合,表示月光照进窗牖,使屋子里变得明亮。关于“朙”字的起源,段玉裁说:“盖籀作朙。而小篆隶从之。”《说文解字》说:“朙,照也。”“明”与“朙”的区别在于“明”是日月光芒;而“朙”不仅有日月光之义,还有照耀、使事物明亮的含义。
无独有偶,“化”字也像“明”字一样,在古代有一字两形两义的情况存在。“化”最早曾写作“匕”(徐灏曰“匕化古今字”)。《说文解字》说:“匕,变也。”“化”甲骨文字形像二人一正一反倒转轮回的样子,表示变化、改变,是会意字。《易经》的注释里有“在阳称变,在阴称化,四时变化”的句子。小篆的“化”,即段玉裁所说的“上匕之而下从匕谓之化”,其含义成了《说文解字》里的“教行也”,也就是《周礼》里说的“以礼乐合天地之化”。“化”的人文含义和色彩都来自古代“天人合一”的观念。后来管子总结了人类教化的过程,即“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管子·七法篇》)”,以说明人类教化转变的复杂渐变过程。
从字(韵)书的角度来看,“化(匕)”字最初包含三个含义,一是天地自然的造化,指“天地寒暑昼夜(《字汇》)”或者“天地阴阳运行万物生息(《正字通》)”;二是社会人文的德育教化,如《说文解字》和《玉篇》中的“教化也”;三是顺天应人的变化,如“变也(《说文解字》)”“易也,变化也(《玉篇》)”“变之成也(《六书正讹》)”等。一般来说,教行、教化的含义起自《说文解字》,变化之义则来自古字“匕”。可见,从自然到人文,是“化”字含义转变的基本过程,其中亘古不变的核心含义是“变化”。

“文明”更多时候表达的是一种状态,它与对照、观照、对应息息相关,其核心内容体现为对照的引导作用;而“文化”则多表现出一种形态,其与积累、存在、延续等相互呼应,其核心内容体现为现实的应用情况。
最早的“文明”出现于《尚书》:“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浚哲文明,温恭允塞。”说的是舜帝智慧深远且文德辉耀,温和恭敬的美德充满于天地间。这里的“文”“明”是两个词,即“文德”“照耀”的意思,而《易经》里的“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的“文明”是说“所有的仪礼都已经完备了”。正如唐代孔颖达注疏《尚书》时解释说“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这些句子里的“文明”一词,不管是表达文德辉耀,还是文章焕彩、仪礼完备的意思,都还不能够算作真正的复合词,也无法从整体上表达社会发展水平较高、文明开化的状态。不过,这样的情况至少在形式上将“文”“明”连接在一起了,为复合词“文明”的形成奠定了结构基础。
“文明”一词形成今天的复合词,是清代末期开始的“西学东渐”的结果。一些文人在接受西方文化的基础上,开始使用它来描述开化的社会状态。清代使用“文明”一词与“野蛮”对称的千余处语例中,表达新词义的内容占据大多数。如《清宫禁二年记》:“彼等时称吾人为野蛮,吾思彼之所谓野蛮者,较彼等实文明,而礼度为佳耳。”《西巡回銮始末》:“西国之人,岂视此为文明之法而欲以开通中国之愚暗乎?夫明知人之无罪而责罚之,虽野蛮之国犹不屑为,而今反由素号文明之国为之,殊不可解也!”近代著名女革命家秋瑾《愤时迭前韵》中说:“文明种子已萌芽,好振精神爱岁华。”可见,此时“文明”一词已被赋予现代语义。
“文化”一词除了深受“西学东渐”的舶来语言影响外,在其演化过程中还经历了日语借词的过渡阶段。据《新华外来词词典》记载,日本人在16世纪中叶使用“文化”这个词语来表达对西方社会业已存在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总和的含义内容;而1890年,黄遵宪在《日本国志》中首次使用这个词。
综上所述,我们今天使用“文明”与“文化”这两个词语时,需要区分其不同的语源特征和演变过程,以准确地理解它们之间含义的重合和差异。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转载联系作者并注明出处:机遇教育网 » 谈语说文|论“文明” ,说“文化”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