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之声 | 巴铁奶茶别样浓

上周去巴基斯坦旅行,在拉合尔的一条街道上,看到路边卖奶茶的摊位。只见一位满脸胡子的大叔将纯牛奶、咖啡、白糖依次放入锅中煮沸,奶茶便做好了,或许这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吧。同行的朋友告诉我,在巴基斯坦当地流传着一句谚语:巴基斯坦人的身体里流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奶茶。看着摊位边上一位爷爷面包蘸奶茶吃的那个香甜劲儿,我禁不住诱惑,买了一杯品尝,果然是浓郁香甜,既有奶茶的醇香也有咖啡的浓郁,令人回味无穷。喝着喝着,不由地想起那些喝茶的日子。

在我的家乡西北,流传着一句民间谚语,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无论什么季节,乡民们都喜欢喝茶。他们认为,春季容易困乏,喝茶可以提神醒脑,消除困意。夏天炎热,喝茶能生津止渴。到了秋天,空气湿度较低,容易使人口干舌燥,喝茶能润肤润喉。冬日喝茶则抗寒保暖。

家乡没有茶树,主要喝买来的砖茶。所谓砖茶就是以茶叶、茶茎,有时还配以茶末压制成的块状茶,因外形像砖块故而得此名。砖茶起源于唐代太和年间,是内蒙古、新疆、西藏、宁夏、甘肃等西北居民生活的必需品。根据原料和制作工艺的不同,砖茶又分为青砖、米砖、黑砖、花砖、茯砖、康砖等几类。家乡人主要喝黑砖茶,这种茶具有消除油腻、预防心血管疾病、抗氧化的功效,又可补充人体所需的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因此很受家乡人的喜爱。

茶,必须现熬,才鲜才香才够味。记得小时候,当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便洗了茶壶准备熬茶喝。整个茶块比较硬,要想掰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摊开一张报纸,把茶块放上去,用平口螺丝刀使劲撬,费了老大力气,才弄下来几小块,溅的茶屑到处都是。茶壶里丢入撬下来的砖茶,添凉水后放铁炉子上烧,和客人唠着家常,安静地等着茶水煮沸。

后来,一位在城里工作的亲戚来家里,看到母亲费劲的撬砖茶,告诉母亲说,砖茶放在铁皮炉子上烤一烤会变酥软,用手就可以掰碎,不用大费力气撬。试过之后,果然好用。这个方法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村庄的每户人家,再也没看到过茶屑溅得到处飞。

我极喜欢在春日里喝茶。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根。跟我爹有关。

春耕完,麦苗出头还有些许时日,忙了一春的庄稼人总算有空歇息几日。晚饭后,爹背着手、哼着曲儿转悠到杠抬上跟村里的男人抬杠闲谝,胡吹乱侃。他回来时往往到了天黑,一进门,总是会给我们熬茶喝。他从茶罐里抓一小把碎砖茶,丢进铝茶壶里,再丢进几粒疙瘩盐,从缸里舀来凉水添进茶壶,就围着炉子守候着茶壶。

茶壶小,不一会儿,茶水便煮沸了。茶的清香扑鼻,弥漫在屋子里。娘大多时候不喝,她说喝了茶晚上睡不着。我和父亲、姐姐吸溜吸溜,一碗接一碗地喝。喝一口有股淡淡的咸味,也有香味,怎么都喝不腻。

若是家里有红枣,在茶壶里下几枚,就成了枣茶。喝一口除了茶香味,还有枣香味。小时候,家里有枣的日子不多。若是遇上倒春寒,爹会在茶壶里丢几片姜,抗寒、暖胃。

春日的夜晚,煮沸在一壶茶水里。我和姐姐围着炉子吸溜吸溜喝茶,炉火红红的,照在我们脸上。爹看着我们喝茶,脸上堆满了笑。他常常说,我的梅娃和虎娃,啥时候能长成个大人。听到这话,我常常撸一下袖子,给我爹回一句:儿子不吃十年的闲饭。惹的爹和娘咯咯地笑。

家里有牛奶的日子,我们会在砖茶里兑入牛奶,等煮沸后砖茶和奶混合在一起,就成了奶茶。用它拌糌粑,令我百吃不厌。倒上小半碗奶茶,放入酥油、糌粑粉、曲拉、糖,用手拌匀,捏成小团后放入口中。一时间,砖茶的清香、奶茶的醇厚、酥油的芳香、曲拉的酸脆、糖的甜润,种种滋味混合在一起,吃一口满口留香,回味无穷。

上初中的时候,西电东送项目经过我们村庄。电力工人和施工队把帐篷搭在了我家房屋后面的打谷场上。他们白天忙前忙后,在村里和山上测量、选址、安装电塔、拉线,天黑了才回来歇息,十分辛苦。爹只要在家,都会安排娘熬砖茶供大家喝。人多量大,家里拿不出太多茶缸子,娘就省略了那些繁文缛节,拿出大瓷碗倒茶给大家喝。忙了一天的人,又渴又累,一人捧一个大碗,吸溜吸溜喝几口,解乏提神,直夸娘熬的砖茶香。

在西北乡下,过红白事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都会前来帮忙。人多的时候,一杯杯泡茶往往供应不周。为了提高效率,东家会安排几个人专职负责茶水供应。在临时盘的土灶上放上大茶壶,大火大灶,不一会就烧开一壶茶。要是一下来十几个客人,提上茶壶抱上一摞碗,一一倒给客人喝,方便高效,也颇有以前到茶馆喝茶的架势。客人喝一口砖茶,冬天暖胃,夏天解乏,是十分惬意的事情。

我的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兰州读的,七年的兰州生活,让我知道哪些牛肉面馆有枣茶供应。因此我吃牛肉面,专门挑有枣茶的。一进门,在收银台或者取饭口等显眼的位置,就会看到一个大圆桶放置在一把凳子上,圆桶的肚子上贴着红底黑字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枣茶。等面的功夫,吸溜几口,感觉满口都浸满了家乡的味道。

光阴荏苒,时事如烟。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我定居在了省城工作,离开故乡后再也没喝过砖茶,但砖茶的影子时不时在内心深处悸动、浮现一下,耳畔便回响起“吸溜吸溜”喝茶的声音。

有位作家说,粗茶淡饭不一定苦闷,别人眼里的虚度生活,在我眼里却是无比珍贵的时光。我想,喝砖茶就是我眼里无比珍贵的时光,也是家乡味道的魔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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