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泽西州一名校长与一名女学生发生冲突，现在他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在新泽西州（New Jersey）一所高中的大厅里，校长看到一名学生朝着楼梯走去，于是上前拦住了她。他们之间有肢体接触，但没有打斗。

他们的互动持续不到一分钟。

这名学生对校长提起了平权诉讼，称校长抓住了她，并把她“摔”到了墙上。这名学生是黑人，而校长是拉丁裔白人。

校长在当天晚些时候报告此事时说，他当时正在阻止这名学生与另外三名学生之间的争吵，这三名学生说她曾威胁过他们。

随后的几个月里，那段大约60秒的片段被视频记录下来，导致两个城镇的居民出现分歧，并引发了一场法律诉讼，最终可能导致校长入狱。

3月11日，正值事件发生一年后，校长弗兰克·桑切斯（Frank Sanchez）被拘留，并被指控袭击和危害未成年人。

哥伦比亚高中（Columbia High School）是一所为新泽西州枫林镇（Maplewood）和南橙镇（South Orange）提供服务的高水平学校，去年春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这个种族多元的自由学区的罗夏克测试（Rorschach test）。

桑切斯（Sanchez）是否对15岁的孩子使用了非法武力？还是他只是在保护学生免受伤害？

答案取决于桑切斯的心理状态和学生的意图——社区成员将自己的经验和假设投射到这些不可知的因素中。在这个既多元又分裂的地区，这些假设并不完全按照种族或政治划分。

该学生已不在该校就读，她的律师表示，这起案件揭示了社区许多居民不愿面对的现实。

这名律师名叫詹姆斯·H·戴维斯三世（James H. Davis III），是黑人家长研讨会（Black Parents Workshop）的主席。该组织过去曾就种族歧视问题起诉过该学区，包括对黑人学生的不平等惩罚。

他问道：“多年来，还有多少黑人学生被忽视，他们的权利和特权有没有受到侵犯？”

但学区内的许多人却讲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一位深受大家喜爱的校长仅仅为了防止学生打架而进行了干预，但却因此被那些反对他办学理念的人盯上了，这些人既有校内的，也有校外的。

在桑切斯被捕后的几天内，这所高中的学生举行了一次罢课活动，以支持桑切斯。家长和老师们聚集在市政厅，其中一名示威者举着一块写着“下一个是谁？”的牌子。

关于恶意的指控层出不穷。

支持桑切斯的家长莱亚·莫昆德-贝克（Rhea Mokund-Beck）说：“这表明我们学区出现了可怕的偏差。信任已经破裂。甚至连公共教育的用途都搞不清楚。然后再加上种族和阶级的各种动态，你知道，这是我们为自己制造的漩涡。”

一个多元化社区中的不平等现象

南橙镇和枫树镇位于纽约市以西约20英里处，是自由派的城镇，既有富裕的专业人士，也有工薪阶层家庭。

根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U.S. News and World Report）的报道，这所高中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哥特式复兴式建筑，拥有2,000名不同种族的学生，在全州学校中排名前10%，并经常向名校输送学生。

这两个镇有时简称为 SOMA，在其多个社会正义组织中宣传他们的进步色彩，包括 SOMA Justice、SOMA Action 和 Community Coalition on Race，以及一幅40英尺高的壁画“我是枫树”，描绘了一个孩子的脸被分成六个部分，每个部分都传达了不同的种族身份。

但是学校系统长期以来存在着白人和黑人学生之间的成绩差距，尽管多年来一直有诉讼和项目来解决这种差距，但黑人学生的毕业率和大学入学率都较低。

一位前校长在2018年告诉学校董事会：“我们在小学存在公开可见的种族隔离，在高中存在课堂隔离。”

2014年成立的黑人家长研讨会在2018年起诉该学区，指控黑人学生经常被分配到水平较低的学术轨道，并且因为相同行为而被停学的频率比白人学生高。

这起诉讼在2020年达成和解，学区同意接受外部监督，并对其做法和结果进行全面审查。

同一年秋季，弗兰克·桑切斯（Frank Sanchez）开始在哥伦比亚高中任职，他并不是修复学校种族差异的明显人选。他之前在新泽西州的山湖高中（Mountain Lakes High School）工作，那里的黑人学生比例不到2%。

黑人家长研讨会反对聘用他，理由是山湖和哥伦比亚在经济和人口方面存在差异，一位名叫艾丽莎·马莱斯皮纳（Elissa Malespina）的家长也反对他的聘用，她很快就加入了学校董事会。

桑切斯来到哥伦比亚时，发现学生群体之间分化非常明显。

他说：“有些学生在阿斯彭（Aspen）度过了疫情，有些学生去白色城堡（White Castle）或汉堡王（Burger King）上网，因为他们家里没有Wi-Fi。”

作为古巴移民的儿子，他希望自己的背景能帮助他与该地区规模庞大的海地裔美国人社区的学生建立联系。

桑切斯每天早上都会点名向学生问好，并在课间到走廊上走动，他呼吁管理人员也这样做。他还对学校的纪律处分程序进行了改革，但遭到了学校和董事会一些人的抵制。

他希望减少对学生的停学处罚，因为黑人学生的停学比例过高；他还希望减少警察接触学生的机会，因为他认为这助长了 “从学校到监狱的通道”。

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些措施使他与学校中一些“法律和秩序”管理员以及当地警察局产生了分歧。这也引起了黑人家长研讨会的反对。

该组织的创始人沃尔特·菲尔兹（Walter Fields）说：“我们的立场一直是，如果学生犯罪，他们就需要受到制裁。”他补充说，如果学生在学校没有安全感，就会“给黑人孩子的学习造成系统性障碍”。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桑切斯去年3月9日在学校大厅遇到了一名九年级学生。

桑切斯、学校官员、学生、检察官和警方都拒绝讨论这一事件。学区指示教师不要接受新闻媒体采访。

根据学校委托进行的一项外部调查，有几名学生投诉该女孩在前几天威胁和欺负他们。

约有50名学生被安排参加为期一天的特别研讨会，女孩是这些学生中的一员，该研讨会在体育馆举行，旨在建立同理心和联系。

但在下午1:27时，她却出现在大厅，并走向通往自助餐厅的楼梯，而投诉她的学生正在那里吃午餐。桑切斯上前拦住了她。三台摄像机拍下了当时的部分场景，但都错过了关键动作。

这些没有声音的视频显示，两人在楼梯门前接触，桑切斯稍高一些，体型也更壮。他们的手大部分被遮挡住。在大约20秒的时间里，他们在门前推搡，然后穿过大门，其他学生聚集在一起观看。

桑切斯右手拿着笔记本电脑，似乎用左手挡住或拉住了这名学生，他们朝一堵两个摄像头都看不到的墙走去。在最后20秒的互动中，唯一的视角来自一个较低的摄像头，只能看到他们的脚。

最后，另一名学生似乎带着女孩穿过大门，离开了现场。桑切斯回到大厅。

这名学生在事件发生一个月后提交的平权诉讼中写道，当她离开研讨会去上厕所时，桑切斯抓住了她，并指责她欺负其他学生。当她试图挣脱控制时，“他把我推到了墙上”。

她还说：“桑切斯应该为错怪我并对我动手负责。这不应该是他管教学生的方式。”

桑切斯的工会律师罗伯特·施瓦茨（Robert Schwartz）说：“视频是最好的证据，而它并不支持这些指控。我做这行已经很久了，对于一个管理人员来说，制止打架，然后孩子指责他，这并不罕见。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新泽西州教育部（New Jersey Department of Education）让各学区自行制定政策，规定学校官员何时可以对学生进行身体接触。

在南橙-枫树学区（South Orange-Maplewood district），根据该学区的政策手册，教职员工可以使用“合理和必要的 ”武力来“平息骚乱”，以免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

桑切斯被捕时的警方文件描述他“推搡或抓住”这名女孩，“导致她受伤”。在女孩向检察官的陈述中，她说在这次事件中受了伤。

来自黑人家长研讨会的菲尔兹（Fields）表示，导致这场冲突的原因无关紧要。他说：“我不管这位学生要去哪儿。任何成年人都没有权利打学生。我认为这些都是为桑切斯的行为找的借口。”

随着学年的结束，马莱斯皮纳（Malespina）和黑人家长研讨会开始反对续签桑切斯的合同，理由是该学生的平权诉讼。

马莱斯皮纳（Malespina）发给负责人和学校董事会主席的一封电子邮件称，学校的“打架事件越来越多”，学生感到不安全。

去年5月，在年度董事会会议上，包括枫树镇现任和前任镇长在内的几十名学生和家长，主张留住桑切斯。

一位名叫斯蒂芬妮·纳斯泰夫·皮拉托（Stephanie Nasteff Pilato）的母亲说：“在我住在这里的13年里，弗兰克·桑切斯是我们学区最好的校长。”

律师戴维斯（Davis）在会上发言反对让桑切斯留任，他认为对桑切斯的支持以及不愿相信一名黑人学生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

他在接受采访时说：“这些城镇自称非常进步，非常包容。所以他们说这个女孩打过架。她是个捣蛋鬼。我说，‘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一心想保护这位校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会把自己的——我称之为伪进步自由主义——放在一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去年5月，董事会投票决定让桑切斯留任，但这场对峙在社区留下了创伤。几位黑人家长表示，戴维斯（Davis）的团体并不代表他们。

支持桑切斯的家长哈利勒·吉布兰·穆罕默德（Khalil Gibran Muhammad）说：“这是一种通过破坏整个系统来为黑人孩子争取权益的努力。这些人为了在政治上得分，以非常激进和不公平的方式对待人们的生活。在我看来，这非常危险，而且越界了。”

两次调查

2023年秋天，学校聘请了一家外部律师事务所 Cooper Levenson 调查这名学生的平权投诉。

去年12月，也就是冲突发生9个月后，该公司提交了调查报告，认为桑切斯“过度”使用武力来约束这名女孩，而且他似乎“失去了理智，使事态升级，而不是缓和”。

报告指出，两名副校长和两名学生告诉调查人员，桑切斯有一种“对女性，尤其是黑人女性采取更严厉的纪律措施”的习惯。报告建议学区对桑切斯进行“考虑适当的处罚”。

但当时在学校董事会任职的考特尼·温克菲尔德（Courtney Winkfield）说，这份报告存在一个问题。

“调查员的主管亲自打电话给我们董事会的律师，让他们停止根据这份报告做任何事情。他明确表示，调查人员没有遵循标准操作程序，没有将报告草稿提交给他审查。”

尽管如此，根据警方的记录，马莱斯皮纳（Malespina）还是在12月27日打电话给警方，分享了报告的调查结果。

枫林镇警察局（Maplewood Police Department）从学校收集了视频和事件报告，并开始了自己的调查——这一次不是针对偏见的民事指控，而是针对人身攻击的刑事指控。

马莱斯皮纳在学校董事会的任期已于今年1月结束，她拒绝了采访请求。

学区委托 Cooper Levenson 进行第二次调查，并让桑切斯休行政假，等待调查结果。

在3月7日，Cooper Levinson 提交了修改后的报告，指出第一份报告“应被视为初稿，需要修订、更改和进一步的同行评审”。修改后的报告澄清了桑切斯在平权诉讼中的所有指控，并建议恢复他的职务。

报告认为桑切斯对这一事件的描述是可信的，并对学生的描述表示怀疑，同时补充说没有记录支持他在对待黑人女孩时存在偏见的指控。

调查人员写道：“监控录像并不能证明桑切斯校长有不符合公立学校官员身份的行为。”

报告还指出，桑切斯“本可以采用更好的缓和冲突的方法”，因此建议学校提供更多培训。

尽管这份报告似乎证明了桑切斯的清白，但它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慰。就在他得知调查结果的当天，他被要求向县检察官自首。如果袭击和危害儿童罪名成立，他将面临长达10年的监禁。

在两周后的一次学校董事会会议上，六名母亲身穿红色衣服支持桑切斯，她们举着标语，轮流大声朗读第二次外部调查的报告，其他支持者报以阵阵掌声。

董事会的学生代表格温妮丝·布朗（Gwyneth Brown）说，学生们感到“与社会脱节”，“非常非常失落”。

没有人发言反对桑切斯。

教师的困境

对于世界各地的教育工作者来说，对桑切斯的刑事起诉意味着新的潜在风险，而学校通常会用自己的纪律守则来处理这种行为。

打架是高中生活的一部分。如果一名学校官员不仅会受到纪律处分，还会因为劝架或制止打架而入狱，那么老师应该怎么做呢？

在接受采访时，桑切斯提到了去年的一次打架事件，当时一名老师让学生停下来，但没有把动手他们分开。

他说：“家长看到视频后非常生气，说‘为什么这个人不制止？’说实话，我也有点不高兴。我没有对家长这么说，但我确实说过，‘因为有时候人们担心责任问题。’”

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Teachers College, Columbia University）的科学教育教授克里斯托弗·埃姆丁（Christopher Emdin）说，桑切斯被捕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南橙镇和枫树镇的范围。埃姆丁撰写了大量关于种族和教育的文章。

埃姆丁博士说：“学校的本质就是会发生不舒服的交互。”

他补充说，在有着种族诉讼历史的地区，“往往会夸大事实，并把上学期间经常发生的事情与种族以及种族主义联系起来。对正在经历当代学校中合法种族主义做法的黑人孩子来说，这是危险的。如果老师担心他们的行为会被误解为种族主义，那么他们就无法有效地行动”。

《排挤：学校里黑人女孩的犯罪化》（Pushout: the Criminalization of Black Girls in Schools）一书的作者莫妮克·考夫森（Monique Couvson）说，学校里的其他学生可能会感受到不同的影响。她援引的研究表明，黑人女孩更有可能遭到暴力对待。

她说，对于那些目睹了这种武力使用的人来说，“这传递了一个信息，即他们的愤怒或所谓的态度，并不能有效地表达她们可能正在经历的某种形式的伤害”。

在南橙镇和枫树镇，鲜红色的“弗兰克之友”（Friends of Frank）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社区草坪上。一个为桑切斯支付法律费用的众筹活动已经筹集了6万多美元。

在哥伦比亚高中，桑切斯被捕后，教育委员会（Board of Education）的律师与教职员工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讨论当学生打架或受到威胁时，教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艾米·比亚苏奇（Amy Biasucci）说：“整个会议室都如坐针毡。”她在这所学校教了15年的AP 生物和环境科学课程。她说，这次会议澄清了一些问题，但并没有消除教师们的恐惧。

她说：“我们每天都要做成千上万个微小的决定，想到有人会断章取义地做出一个微小的决定，而你现在可能会因此入狱，这是非常可怕的。”

桑切斯仍在带薪休假，下一次出庭日期定于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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